饶州府与宋濂齐名的文人操琬
作者张云生、操园官
在阅读《饶州府志》时,一个陌生的名字跳入我视野——操琬。这是个与宋濂齐名的文人,朱元璋称他为“江东书柜”。
《饶州府志》中他出现了两次,一是在《选举志二、举人》第1651页。元至正四(1344)年甲申乡试,操琬中举人,任池州学录。二是在《饶州府志》人物志五文宛第2299页《传》:操琬字公琰,饶州乐平人,少博学有才气,从程时登学,一时朋游如朱公濂、董彝,皆邃义理,泛博古今。琬磨砺其间,所造益深。元至正四(1344)年举于乡教谕、永丰学历、池州学录。
洪武初,诏起山林遗逸之士,预修元史,琬年七十余而宿学誉鍧(hōng象声词,钟鼓等乐器齐作的声音,如“钟鼓鍧鍧”)于时,征书敦遣入馆阁。帝命儒臣与谈,论酬答如响,举事无所遗,(朱元璋)时目为“江东书柜”。审阅编纂、劳瘁构疾归里,学者尊仰门第。常有举舜处第之,事以质,(他)应声曰:“舜之于象,诚信喜之,则圣人自然之,天所以尽其爱之心,封之有庳,则圣人处之之法,所以全其爱之道。”甚为宋公濂所称许。
其后百度“操琬”,得书两篇:
《送操公琬还乡》作者: 宋濂
乐平操公琬先生,元进士,池州学录归老我朝。
太祖高皇帝定天下,诏征赴朝,亲试《五经》,淹贯时,号为操书柜。命同修元史,寻以疾归,于是翰林诸公赠以诗云:
金华龙门学士宋景濂,予奉诏总裁元史,而故人操公琬实与同修寻以病归,作诗叙旧情见乎词矣。
《予奉诏总裁元史,故人操公琬实与纂修,寻以病归》
(原文)
忆昔试艺时,年丁二十九。
不谙精与粗,运笔若挥帚。
欲尽王霸言,自寅直窥酉。
于时有操君,许子乃其友。
同自鄱阳来,怀玉期一售。
风雅别正变,卦画参奇偶。
见者称双璧,光芒射窗牖。
及至淡墨题,氏名列某某。
果符人所占,二榜皆冠首。
顾予坎籥姿,甘在孙山后。
有司非冬烘,悬鉴定妍丑。
终然采芑虋,难可混稂莠。
盈盈罗刹江,颜色绿胜酒。
忽然潮汐生,龙虎共吟吼。
买舟踏澎湃,共折江头柳。
别归金华山,幸有云半亩。
结茅涧之阿,敢曰松桂诱。
寻鹤陟欹磴,避人下关牡。
外物绝他萦,中扃森独守。
钻摩六艺学,誓以托不朽。
奈何荆楚间,妖气夜冲斗。
蔓延浙河东,无地不深蹂。
帕额手执刀,骑马向林薮。
杀戮何忍闻,流毒到鸡狗。
幸然一命存,微贱不敌韭。
犹携旧书囊,遑遑戴星走。
许子忽相逢,短襦不掩肘。
涕下如绠縻,容枯类羸叟。
稍稍叙离合,即问君安否。
云君兵燹余,充肠乏藜糗。
念君五内热,谈说不置口。
何时插两翅,执经趋左右。
大明丽中天,流光照九有。
僣乱皆削平,清净无纤垢。
垂衣坐法宫,充耳施纩黈。
湛恩极沾霈,天地同高厚。
群臣再拜跪,齐上万年寿。
帝曰元有史,是非尚纷糅。
苟不亟刊修,何以示悠久。
宜简岩穴臣,学识当不苟。
衮斧严义例,执笔来听受。
使者行四方,持檄尽搜取。
非惟收誉髦,最欲尊黄耇。
余时奉诏来,君亦至钟阜。
一见双眼明,不翅蒙发蔀。
大启金匮藏,一一共评剖。
发凡及幽微,胜辨白与黝。
奈何君有疾,客邪干气毋。
僵卧木榻间,胪逆夜加呕。
医言湿热胜,良剂急攻掊。
恨无延年术,玄霜和鬼臼。
日念芝山青,亲之若甥舅。
翩然赋《式微》,使我心如炙。
倾欹车阙辕,颠倒衫失纽。
若何慰劳劳,吾诚嗟负负。
平生湖海情,临歧忍分手。
官楼沽酒别,无钱更留绶。
醉后双耳热,击壶如击缶。
汀草涨绿莎,川花破红藕。
须记送君时,四月日丁丑。
二是新安赵雳《送操公琬先生归鄱阳序》
圣天子既平海內,尽辇胜国图史典籍归于京師。乃诏修《元史》,起山林遺逸之士使执笔焉。凡文儒之在官者无与。于是,在廷之臣各各举所知以应诏。汸以衰病屡謝征命,亦误在选中,使者至郡,太守将吏皆能言其病状,然莫肯受其咎者,故不得终辞。舟过严陵,适適前太史金华宋公景濂亦至。曰:“有詔召王子充于临漳矣。”予曰:“汸衰病日増,非可出者;纵出亦无补于事。所幸者,平生故人重得一见于契阔之余,事故有非偶然者。”宋公曰:“然。”
盖予与宋公不相見者数载,而子充則十有余年矣。既至京師,闻悉鄱阳操公琬先生在书馆卧病,旦夕以闻即可归私,又自念鄱歙接境,自弱冠則知先生。先生学通诸经、百氏,述作满家。诸兄之家于鄱者与先生有连姻相好也,每相见则能言先生动静,而未获一识,今乃得相见于此,岂非向所谓非偶然者乎?自是日上堂与诸公从事笔砚间,退則省先生疾。先生疾少间,则俾予连榻谈论经史,昼夜亹亹(wěi wěi勤勉不倦貌)相扣,击(几)不少休,予盖有愧焉。俄而礼部尚书崔公侍郎傅公同至,局中以得旨,先生且为別。先生乃为文一篇以告同舍,同舍之士莫不惜先生之归,咸赋诗为先生赠。
予辱知有自则进言于先生曰:先生归矣!士之在山林与在朝廷异,其于述作也亦然。纂释群经折衷百氏,处则充栋梁,出则汗牛马,虽其说未必尽合於于圣人,非素业与之相出入者,不敢让也。崇古学贵文章淩厉汉唐、上拟三代,使穷乡晚进謏闻浅见之士,目动神耸不敢出声,以诵自揆终身不能为者,又況陶冶性情,吟詠风月,或以单辞、或以偶句为人所称,皆足以名世。虽或无取于作者,于人非鬼责亦何有焉?此皆山林之士所为得也;若夫朝廷之士则不然,太史公网罗旧闻,上接春秋、下迄麟趾,其序髙帝创业、文景守成,至今使人如亲见之;书封禅、平准,传货殖,皆谏书也,而后世以为谤。韩退之未遇時,欲作唐一经以垂無穷,既入史馆不敢有为,柳子厚苦辞廹之,曾不少动,仅以执事成《順宗实录》数卷,卒困于谗口窜走,无完篇;司马文正公受知神宗作《资治通鉴》,垂十九年始就,而小人出鄙句以訾(zi)之。此皆钜人硕徳、名实孚于上下,以著书为大业者也,犹或所遭若是,今吾人挟其山林之学以登于朝廷之上,則其茫然自失,凜然不敢自放者,岂无所惧而然哉!尚賴天子明圣,有旨姑即旧志为书,凡笔削悉取睿断,不以其所不能为诸生罪。徳至渥也!于是先生得以病辞归,而支离昏昧如汸者亦得以預闻纂修,自诡岂非其幸欤?然則汸于先生之行,独不能无所感者,良有以也。先生曰:“子姑迟之,吾待子於鄱歙之间不远矣。”
大明洪武三年(1371年)四月初 新安赵雳序
随后,我与上饶晚报社操园官记者取得了联系,说起“操琬”,他滔滔不绝。操园官出示了《操氏族谱》中有关操琬的记录。
作为文学家的操琬,有没有作品呢,答案是有的,现放上两篇,供学者及文学爱好者欣赏:
《舫斋》作者操琬
舟居者,宜于水而无所资乎?陆宫居者,安于(土)而无所慕乎?况故流于动哉!失于静得于此,或遗于彼,是二者皆狃(niǔ因袭,拘泥)于性、习之偏,而未领乎贯通之妙也!操君必刚以舫名斋其殆有见如此欤?
屋于西偏如舟之制,敞其中为堂,限其旁为室,前阚 (kàn 望)盆池而缭于曲栏,后累花台而障以连枝。冬则因之以就暧,夏则开之以受凉。良辰美景、宾友过从,操觚弄翰、啣盃嗽醪,或围碁(棋)、或鼓琴,一如是而取适焉,此则斋居之大慨也。至于水光晚净,倚楹观莲,有若扣舷而发沧浪之歌;夜则秋清开窗,放月有若推蓬而赋窈窕之章。而兴放乎中流者无以略也。于是游焉、息焉,动静相涵,知仁兼体,因其外而得于内,举在是矣,余蘘(从前)游西湖,载清樽、荡轻浆,中往来于荷花,香中殆不知人世之有热恼也。
丧乱以来,逃窜山谷,冲寒暑、冒锋刀,不自意其得全也,况复作游观之想哉?今观是斋,兴怀往事,如程伯子观猎不觉有喜心,得非欢欣爱慕出于罕见者乎?或曰,欧阳公以书舫名斋而记之,已是驾识,而子复窃取其名、支离其辞,何居?鸣乎是未易与俗人言也。自开辟以来,天地之是,行异降已不能无所依托,人囿于其中而不知耳达。人之观天地一舟也;太墟一壑也;人与万物同一寄载者也。舫之名斋,斋为舫,又何难焉?必刚性聪明,识道理,吾宗杰出者,故余乐为言之,以广其意云。
《像船一样的房子》作者操琬、翻译操园官
在船上安家的人,适宜于水上而没有什么依托的吗?在陆地上盖房子的人,心安于土地而没有什么羡慕的吗?何况人是在水上与陆上不断地迁移的啊!不知不觉地失去的,在这里得到,或者又在那里丢失。这水与陆两者交织在一起很难分拆,虽然各自有特点,但割裂来看都有偏颇,贯通在一起才得妙境!必刚公操贵君以船来命名自己的住房,是不是他看到了水陆贯通的妙处呢?
房子的西侧如船的样子,敞开中间为堂屋,不远处边上是人住的卧室,向前望去,一间一间的像盆池缠绕在曲栏边;房子的后面堆起了土,土堆上种的是植物花草,枝枝蔓蔓相连形成一道屏障。冬天因此而感觉暧和,夏天枝叶散开又带来清凉。想一想,在心情好好的时刻,观此美丽的景色,相互往来的宾客朋友,有的写文章、绘画,有的喝茶、吃酒,有的在下围棋、象棋,有的鼓琴、奏乐……就这样各自展示自己最欢乐的一面,添景添乐。这就是这房子最常见的景象。
每到夏天傍晚,当水面平静、晚霞照射之时,靠在厅堂前的柱子上观莲花,好象就听到了“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样美妙的歌声;在晴朗的秋天,推开窗户,放进月亮,有如走入蓬莱与心灵仪表兼美的女子在一起赋诗作乐;至于将心思都放到国家大事上的人,也喜欢这样的环境、美景啊!他们可以在这里观赏、可以在这里休息,要动就动,要静能静,既可以长知识,也可以休养身心;身体感觉舒服了,内心也就强大了,这房子里包罗万象、寓意深远啊。我从前游杭州西湖,带着美酒及精美的酒具,在荷花香中慢慢地荡着轻浆,以至不知道了人世间还有热、还有烦恼这样的事。
政局动乱以来,我逃窜在山谷间,不怕寒暑、还时时有被杀的危险,人不知道如何保全自己,那里又能够想到游历参观这样美好的地方呢?今天看到操贵公的这房子,回忆起以前的往事,就像宋朝程伯子观猎时不觉有了欢喜的心情,难道我的欢欣爱慕只是出于我见识少的原因吗?有人说,欧阳修公用“舫”来命名他的书斋,已是大家都见识过的,而操贵公借用他的名字、引用他的说辞,又是什么用心?
哎呀嘿!真不容易与普通人的说得清楚啊!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天地就是这样运动、升降不已,无所依托,只是人生活在天地中有些人对此变化一无所知啊。人们在天上看地球就像看到一叶偏舟啊,在球只是茫茫宇宙中的点滴而已;人与万物都生活在天地之间。用船来命名书房,用船来命名住所,又有什么想不通的呢?操贵公秉性聪明,又通道理,是我们操姓宗亲中杰出的人才,所以我很乐意写下这些文字,让更多的人了解他的心意。
《遐观亭记》作者操琬
遐观亭者,宗人必刚父之所作也,自其少时,游学四方、亲师友,以博闻见所蓄积素矣,及论弱冠,遭值乱离涉,历艰险,动心忍性又有以增。盖其所不能应务余间,念无以时游观节劳逸,乃即昌江所居之北,鹤岭之东,因其高明爽世拔出闤阓者,为板墙四楹之远眺望。
层城四园万室邻布,六溪横其前,群山环其后,日月之所昭,风云之所会,浮岚暧萃千熊状,一登斯亭举集,吾目暇日需子记之。予维观于遐者,非昧乎?迩也,正以明于远,非蔽于远耳,夫以天地物之无穷,古今事变之不一以藐。然之身混处其间,是心之微,理咸备一,为气习所昏,则无以为尘事之衡。鉴于是,悠然遐观,超然远相会,万化于一原统八荒于我间,斯亭不为无所助也,至于岁时风景,花晨月夕,觞詠从容,所以畅叙幽情者,又有昔人之高致,非碌碌余子所可及也。若夫废精劳神,终日汩没于事,为不能伸于万物之上,则虑不在千里,而患在几序矣。岂吾宗必刚父所以命亭之意哉!必刚气象精明,胸次潇洒寓于万物而不留于物,故吾得其人而为之说如此。
还有当时文人学者赠送操琬的诗作,现也一一奉上:
诚意伯括苍刘基《赠别公琬》
大明临士御群龙,四海风云德景从;
盛代文章超述作,前朝简册见功庸。
正看直笔君家秉,且喜私怀馆下逢;
省署近传优老诏,不妨归去卧云松。
待至华川王祎《赠别公琬》
花时同看帝城春,相送都门别意新;
白鹫洲边三月雨,凤凰台上独归人。
沧江落日扬帆远,故国青山入梦频;
馆内正须良史笔,先生归作太平民。
内阁学士黄宗纳《赠别(公琬)》
翩翩文旗下南京,大末城边遂识荆;
古貌衣冠霜鹤瘦,无心轩冕海云轻。
申公须应蒲轮召,韩子邦因史策荣;
石砚山中多隐趣,林泉自是了平生。
乐平乡宦廖秀前《赠操公琬先生赴召诗》
八十承恩入帝乡,斯文千载转辉光;
素知经济存王道,应有文章动圣皇。
韬略昔闻陈渭水,衣冠今喜出鄱阳;
云龙祀会当嘉泽,四海苍生仰望长。
据操进春介绍,乐平蓝桥的人都为他们村出了个文豪而自豪,村头原有他的坟墓,墓边大树成荫,文革时墓被铲平,上面成了晒谷场,墓碑被村民藏到了河里,一时没被找到。(作者张云生、操园官。张云生系上饶市档案局副局长;操园官系上饶晚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