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家老棚 一个不会消失的村庄
作者:操园官 操四志
2021年清明,怀着对英雄敬仰的心情,我与操家老棚后人 操四志、操先进等人一起瞻仰了操家老棚遗址。一路上,只见青山巍巍,溪水潺潺,泉瀑飞溅,鸟鸣啁啾,小路在茅草丛中蜿蜒,路一会儿在溪水左边,一会儿到了溪水右边,路边的灌木枝桠交错,遮天蔽日,阴森森地有些怕人。同行的四志说:“这条路现在很少人走,只是每年清明时,操家老棚的后人上山祭祖才走一遭。”
从炭坑出发步行1.5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操家老棚遗址。这是一片高山小平原,在残垣断壁中,依稀还能辨别出房屋、田地的模样,进村口是片茶树林;村中小潭清澈,游鱼可现,细沙绵绵铺底,潭上有棵百年树龄的桂花树,不知荫庇了多少洗衣、洗菜的操家人;房屋与田地之间还有一颗合抱的槐树,土墙疙瘩内长满了野芋头,绿油油的,很是粗壮,看着瘆得慌,让人想起不灭的灵魂。
心驰神往,初心不改。查阅多方资料,总结了如下文字,希望一个不会消失的村庄——操家老棚永驻人们心间。
有个村叫操家老棚
在皖赣边界浮梁瑶里有个村庄古名逆水操家,俗名操家老棚。村庄因操姓而生,也因操姓保护红军伤病员而被国民党烧杀一空。一村房屋全被烧光,全村近百人,其中77人被国民党军队给杀害了。
据《操氏族谱》记载,操姓第30世(潜山操氏第16世)远继公乾隆道光年间从潜山逆水迁来,谱上没载原因。继远公(1752年——1821年)葬浮邑罗塔凤形艮坤向,是第一个葬在浮梁操家老棚的;而他妻子东永荣次女(1751年——1807年)却葬在葬逆水畈瓦窑榜。查阅潜山操氏族谱,巧合的是当时逆水操氏还有一支迁陕西、一支迁浙江。
谱载,操氏第24世先贤操祖福遇明末寇乱,一方老幼请于公说:“寇近矣可若何?”祖福公说:“坟墓于斯,庐舍于斯,其焉往?”于是带领乡亲搬到山岗筑室险处,保护了全村人的安全。自那时起,全村青壮就要农闲习武,既为了护村,也是干重体力活的需要。既然这样,子孙还要迁徙,一定有比贫穷更重要的原因。
历经150余年,操家老棚由于地域狭小,村里只发展到30余户,以烧炭、种香菇、垦荒、狩猎、伐木等为业。多余的人要么下山投亲靠友,要么迁往他处。
山中依旧平静清贫,操氏族人默默地在此谋生,一转眼已是中华民国。皇帝倒下了,站起的是数不清的大小军阀,国民政府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什么山林税、狩猎税、屠宰税、青苗税、家禽税、剿匪税、人头税等等多达四、五十种之多,数不胜数。
1933年,村长操声望67岁了,他是操姓34代子孙,第6任村长。操家老棚由于生活环境恶劣,过个半集体生活,村长由大伙推选,选贤不选亲,声字辈的下面就当选隆字辈的。
一天,声望心神不定,坐在先祖福公栽种的桂花树下,抽着烟斗沉思,想着召开个全村大会推选下一任村长……一会儿,他眼前如放电影,喃喃自语道:
明末清初躲兵匪,南迁此地建家园;相望相守150多年,贫穷依旧如从前。山连山,没有平地可开荒;山连山,没有平地建房间;山环水绕路难行,物产下不去山,财富进不来。150多年前,先祖一根扁担两箩筐,伐木扎草建茅房,如今,茅房换了一茬茬,依旧是老模样,真是永远的“操家老棚”。
红军来了全村参军
“爷爷、爷爷,来贵客了。”操长生一推开柴门就对屋里操声望喊。
老大爷端着烟斗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他盯着家顺身边的汉子问:“鄙人是操家老棚村长,贵客来自哪里?有什么事老汉可以代劳?”
还没等那人开口,长生就抢着说:“来客是红军周司令,他们红军是我们穷人的队伍。”
周成龙走上前与老汉声望握手说:“鄙人周成龙,人称周矮子,弋阳县人。” 声望顺便递上烟斗。周成龙吧嗒吧嗒吸了几口,赞道:“好烟!自已种的?”
操声望笑呵呵地说:“家里穷,想抽就自己种点,手艺是祖传的,不赖吧!”
操声望接着说:“你一个将军,打扮得跟我们农民一样,一点架子也没有。真的是我们穷人的队伍?”
同周成龙一起来的另一人介绍说:“鄙人柳真吾,是此地共产党特委书记。我和周司令都是穷人出生,我们起兵就是要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打倒土豪劣绅,打倒贪官污吏。让穷人过上好日子。”
周成龙、柳真吾等介绍了红军这支队伍,讲了许多红军的故事。操声望等村民听入了迷,深深地被这支队伍吸引。
操声望介绍了操家老棚的情况,最后激动地说:“我们全村都是赤贫,谁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我们就提着脑袋跟他们干!我现在就代表全村,我们操家老棚全村加入红军队伍,人随你们挑,物品任你们拿。”
周成龙、柳真吾高兴地说:“操家老棚是我们天然的朋友,咱们这个村的人深明大义,又有武艺,我们先挑两个警卫通讯员吧。”说完就把目光投向了操家顺、操长生。
操声望赶紧说:“家顺、长生,你们好福气,还不赶紧跪下给两位贵人磕头感谢。”
家顺、长生各上前一步,正要跪下,周成龙、柳真吾一人扶住一人说:“操村长,见外了,我们红军官兵平等,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如果说,我们是你们的贵人,那你们也是我们的贵人。以后我们穷人还要坐江山,我们都很金贵的。”
一众人哈哈大笑,山村就像过年一样,人人见面都是欢声笑语。
从那以后,许多红军战士出现在村庄,操家顺、操家良、操家汉、操长生、张桂生、操炎春等20多人参加了红军,基本上每家都有红军战士。
村头有人放哨,村里生产繁忙,烧的炭、种的香菇等都翻了几倍,操家老棚兴旺起来了。
守护伤员村变医院
1934年初冬,二十多名红七军团受伤的战士来到操家老棚养伤、此时山里已是寒风凛冽,可村里却暖意融融。
红军卫生员小芳看着操声望等村民挑炭回来,对着他们说:“操大伯,辛苦你们了!”
操声望:“怎么说话的?小芳,我们是一家人,这些天看到伤员们痛苦的样子,我就好难过。今天我们把炭备足了。我马上动员大伙,将伤员集中到祠堂,然后备好炭火,我们这批炭质量特好,烧起来没有烟雾。”
红军陈指导员:“太好了,不但方便养伤,也便于照顾保护。”
为了红军伤员尽快好起来,操声望召开了村民大会,说伤员供应缺少物资。20多户操姓家人将家里所有的大米、面粉、酒、食盐、肉食全都集中抬到祠堂,并成立了两支护理队伍,由红军陈指导员统一指挥,有的给战士缝补衣服、有的照看伤员、有的烧水做饭……
操声望带着青壮一边进行着打猎、烧炭、种菇、采茶等多项劳动,一边守护轮流守护着伤员的安全。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快两个多月了,一半多伤员重返了战场,3位重伤的牺牲了,就葬在操家祖坟场。还有9位已经伤残,一边养伤,一边劳动。
药品早就断了,粮食和食盐也出现了短缺。
操声望对陈指导员说:“我下趟山,希望能带点物品回来。”
陈指导员说:“你去目标太大,粮食就将就一点吧。如果能搞点药品和食盐回来就好了。”
操家大婶吴大脚说:“让我去吧。瑶里我一个本家富户想我将孙子操旺生过继给他,我把孙子带去给他,顺便将你们急需的物品带回来。”
“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你卖孙子呢?”陈指导员与操声望村长异口同声地说。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卖孙子,孩子下山也许过得更好。红军战士也是我们的孩子,为了红军,我全家命都可以献出,现在只不过是让孙子换个家生活。”
就这样,操家大婶吴大脚带着孙子下操旺生下山,回来时带上的是红军伤员急需的食盐、药品。
掩护伤员全村被焚
操家大婶与吴老板以为他们的交易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国民党的暗探已打入了吴老板的伙计中,疗伤药品是他们格外关注的目标。
操家大婶摸黑爬到操家老棚时,国民党一个连的士兵也尾随而来,由于天黑且地形不熟,国民党军队没有贸然行动。
第二天天刚亮,操家老棚四周就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土铳的响声是红军游击队员和操家老棚的乡亲们给国民党军士兵最好的回答。
“你们只要交出红军伤员,操家老棚的人一个都不杀,红军伤员都是外乡人,你们何必为他们卖命呢?这样做太不值得了!”枪声、喊话声响彻在操家老棚的四周群山中,可回答他们的是一发发仇恨的子弹,不时有国民党士兵发出的哀号传来。
“石头要过刀,人要换种,把操家老棚给我全部烧掉。”面对红军战士和操家老棚群众的顽强抵抗,国民党军的连长像疯子一样发出了疯狂的命令。
战斗时,操村长对陈指导员说:“陈指导员,请你带领红军伤员、医务人员撤退,保存有生力量。”
陈指导员与红军伤员、医务人员齐声说:“我们是人民的军队,操村长,你带领老幼百姓撤退躲藏吧,为革命保存火种。”
最后决定,由操瑞武小朋友带小芳与另一位女军医小花离开村庄寻找大部队,向组织报告。瑞武后来参加了解放军,成为党的高级干部。
战斗中,操村长阵亡,陈指导员身负重伤,被国民党连长连开3枪,以身许国。
两天两夜的激战,红军战士和操家老棚游击队员子弹等全都打关,能拿武器青壮年全部壮烈牺牲。国民党军把剩下的妇女、老人、孩子押解到操氏祠堂前,威逼群众说出还有几个红军往那撤了,回答他们的是愤怒的目光,国民党军当众用大刀砍杀了3人, 然后恼怒地一把火将操家老棚烧为灰烬。
在国民党士兵的押解操家老棚老幼离开时,还有一个叫操杨发的小孩利用当时混乱的形势,凭借自己熟悉当地地形,躲进了一个石头缝里。他亲眼目睹了国民党士兵在操家老棚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全身瑟瑟发抖。
鲜血不见了,尸体也不见了,房屋不见了,亲人没有了,操杨发成了“野人”。
不惧酷刑全村英烈
为了打探红军的消息,国民党军对操家婶子吴大脚的身怀六甲的女儿用刑,用夹棍强压她的肚子,要她说出红军丈夫的下落。
操家女儿说:“我生是红军的人,死是红军的鬼。穷人要过上好日子,就得参加红军,红军万岁!”
操家女儿口吐鲜血,紧咬双牙,下身已是鲜血一片,被国民党士兵活生生地踩着夹棍,最终大出血而牺牲。
国民党军套路多,一套不成,又来一套。
“来人,带上来!”审讯人员一声喊,吴姓富户和操家婶子的孙子操旺生被绑了上来。
“看在你孙子的面子上,你就把你知道的事说了吧!说了我们不但放了你,还会发给你一笔奖金,让你祖孙团圆。”审讯人员阴险地说。
“想得可真美,我的老头子,两个儿子两个媳妇,还有女儿都被你们这些畜生给杀害了,要我说出红军伤员和游击队,做你的白日大梦去吧!这个小崽子已经是吴家人,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休想以此讹我。”操家婶子怒目圆睁,斥责着国民党军审讯者。
最后操家婶子惨死在审讯室。
焚烧了操家老棚后,国民党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清山剿共,游击队损失惨重,许多人死在了战场,操家顺、操家良、操家汉等13名操家老棚游击队战士被押进了景德镇大牢。
游击队副队长操家顺受伤被俘后,敌人用尽了一切种种酷刑,还把他倒绑着用马拖着沿景德镇的大街小巷游街示众,鲜血连成了一条线,一停下就是一片血。
当时景德镇地下党组织想尽一切办法营救被捕的同志,但操家老棚的人就是保不出来,尤其是操家顺。
地下党成员李鸾桥化成小木匠,时刻准备营救操家顺等人。
1935年6月,国民党军将被折磨到半死的操家顺押到景德镇市马鞍山处,挖了个坑,然后把被五花大绑的操家顺扔了下去,用土活埋他。
当土埋至胸口时,国民党执行主官诱惑说:“只要说出红军的秘密,马上就放了你,还让你当营长。”
操家顺喊出了最后一句话:“呸!做梦去吧,要杀就杀,别废话。” 操家顺活埋时,年仅32岁。与他一同牺牲的还有操家汉、操家良等十三名游击战士。
小木匠都目睹了活埋操家顺的整个过程,晚上,他偷偷地拿了一块石头在操家顺被活埋的地方做了一个记号。第二天晚上 小木匠和操家族人含泪用手把操家顺的遗体刨了出来,只见他还是睁着的,死不瞑目啊。 操家族人将操家顺等人安葬在操家老棚山脚下,后他儿子操松青把他的坟墓迁到南泊村蛇形山埋葬。
国民党军对操家老棚的人又恨又怕,将剩下的老少十多口人聚集在一起,用机枪对准了他们。
千钧一发之际,瑶里大户叶大元挺身而出,说道:“这些人老的老、少的少,如果把他们都杀掉,会引起极大民愤的,他们手无寸铁,怎么闹革命?放了他们吧!我为他们担保。”
当地众多百姓一起为操家老棚老少求情,由此操家老棚族人得以在瑶里南泊村生存下来。
尾声
由于多种原因,操家老棚众多英烈故事只在民间流传,鹅湖革命烈士纪念碑和瑶里新四军改编纪念碑上只有操家顺、操长生、张桂生(姻亲户)、操炎春四人姓名。